我是在一个乡镇的宴会上见到他的。快春节时,林从老家镇上打来电话,说返乡的多了,想请上两桌酒,邀优秀代表来镇政府坐上两桌,喝杯老酒,续些乡情,能否回来凑个热闹?
林是镇里的“一把手”,也是我过去在故乡县委工作时的老同事。南昌离老家只两个半小时车程,年终事少,来去并不耽搁,就回了。两个半小时后,到了镇政府。天冷。没见林。我熟门熟路,直推会客厅的门进去,在火盆边坐下。可能因天色还早,来的人还不算多,火盆边三五人,就天南地北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,所聊无非是哪个村子的人,如今在哪里发财,天气如何如何之类。
然后就看到了他。他坐在我对面,中间隔着火盆,头发凌乱不堪,脸色也差,穿一件不太合身、质量也次的黑色羽绒服。他抱腿,用的是乡下农民惯有的姿势。不合身的羽绒服袖管离了手腕处,几乎吊到前臂的中央,因困窘显出了几分滑稽。以为是哪个在外混得好的返乡者带到镇政府玩的本地亲友,就没主动招呼,他也没有介绍自己。
陆续有人来。门外一阵阵车的喘息声。门开了又掩上。一会儿,林从外面来,后面跟三两人,仿佛电影里的黑道人物。他握着每一位在座者的手,向大家介绍每个人的业绩。临到我对面的那人,林握手的力气,明显加重,声音也高了起来,语气也有了几分夸张。我才知道了,衣衫不整、像居家农民的他,竟然是东莞一家有色金属加工企业的老总,手下数百员工,每年收益上千万。从他与林的对话中得知,因为在广东待久了,到家反而不适应,冷得受不了,正感冒呢。为赴今天的宴,胡乱找了家里的一件羽绒服,不管合不合身就出了门。
他笑得有些憨,仿佛不远处的、我们少时就读过的乡村中学里,被满口方言的老师夸奖了的学生,举止中有些抓耳挠腮的意思,远没有与林介绍的身份相匹配的气度。这让我疑心,林的言辞里有图场面热闹夸大其词的成分。那羽绒衣的袖口有一根线不合时宜地窜了出来,仿佛一个管理松弛行将倒闭的私人企业即将被炒的员工。
林邀上几人,上楼上他的房里打麻将去了。会客厅沉寂了一会儿,留下的人们又重新寻找新的话题。他没走,依然抱腿坐着,烤火,也不说话。他年龄比我大不了几岁,可样子像极了乡村随处可见的老农民。他出去多少年了?他怎么就没有学到一点城里的做派,举止间怎么没有明显的做实业者的干练和魄力?
他让我觉得好奇。我开始对他有了兴趣。我的目光跟随着他。一会儿,他向在会客厅招呼的乡镇干部问电脑室。在乡镇人员的引导下,他离开了会客厅。我借故跟着他。我和他来到了电脑室,他熟练地开机,上网,查找自己需要的网页。我在他的对面烤火。我瞄到他浏览的网页,都是关乎有色金属的国际行情,价格在网页上急剧变化。网页上充满了我看不懂的代号,英文。在电脑屏幕面前,他的脸色有别于刚才的百无聊赖,舒展了开来。
他的目光变得敏锐,敲击键盘的声音有很好的节奏和力度。他不再像是冬天火盆边烤火的、农耕文明语境里的木讷农民,而是商品时代的凶猛动物。我在他的对面逐渐感受到了他的气场,体会到他决胜千里的胸襟。仿佛电脑室是一个泳池,而他是熟悉水性的水手。他有美好的泳姿和速度。
在他操作电脑的间隙,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开始了攀谈。他告诉我,他只在不远的乡村中学读完了初中,然后去了广东打工。他一直阴差阳错地待在有色金属的加工行当里,多年的打工使他学会了加工技术,工厂的管理知识,甚至是对世界有色金属行情的把握。几年前,在全球有色金属行情低迷的时候,他决定单干,自己借钱投资办了一个小型的、供出口的铜、铝等金属加工厂。他每天出去跑单,把握世界有色金属的局势。他小心掌控着企业,在全球有色经济瞬息万变的局面下掌握着商机。有色金属的行当险象环生,可他总能化险为夷,不断平稳着陆。然后他越做越大,直到今天的格局。
他在交谈中变得从容、自信、游刃有余。他与刚才在会客厅里百无聊赖的样子迥异。我此时信了林的介绍,林对他的实力的估量。——他竟然懂得英文!没有人相信他只是一个乡村中学毕业的农民工。
我不想打搅他的工作。我走出了门,到楼上找到已经散了牌局见缝插针偷偷睡下的林。我和林谈起了他。林换了一副揶揄的口气,说,他呀,脱不开的农民思维,天大的家业,不晓得花钱,不懂得享受。看到门口那辆泥巴脏兮兮的索纳塔吗?就是他的。比一个本地小粮油加工厂的老板的坐骑都不如呢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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